雙池巷是英龍街道東一個小巷,鄰近我老家辰門兜小區,現在的辰門兜原來是城郊的一個村莊,與英龍街道只隔著一條護城河和福廈公路,我中學上學,天天經過那里。雙池巷過去稱果樹社,過去是半農半居的身份,有田地,有果樹,那一帶到龍坡境軍分區大門處,多龍眼園,小時候,幾乎整個暑假在園子里進出。靠近辰門兜小區福廈路旁,即是莆田著名的云門宗寺院,云門寺,現在只有少數幾個比丘尼在居守,至于宗門道旨,更無從談起,更像個普通的齋堂。云門寺后即原來莆田最大的煤料場,過去翻過一道矮墻就可取到黑色的煤塊。小時候,跟父親去煤場拉煤塊,挑便宜的灰煤和煤矸石回來,敲碎了,和上紅泥,印成一只只蜂窩煤。黑煤貴,燒不起,偶爾,偷偷夾藏了些黑煤回來,就當成炭筆,在地上畫畫寫字。我還在云門寺院墻上畫了一些畫,現在想起,真是孟浪可笑。雙池巷有我們陳氏先人祠——明成化間吏部尚書陳俊舊宅,現在還在,破舊不堪,格局是明代莆田民居特色,極簡樸,天井寬敞,紅磚布地,現在紅磚已經破碎成礫狀,溝壑縱橫,唯有青苔和野草偶爾從碎磚里涌出,像一種不滅的精神之焰。那兩口方池,始終漾著些綠波,春夏秋,池面浮萍密布,將一種明綠寫在幽暗的巷陌里,感覺像一種新的生機。那些舊墻上墻皮盡剝失,露著磚瓦礫混合著的黃泥壘墻體,雖然風雨剝蝕,依舊不倒,卻有另一種別樣的韻致。我喜歡這種滄桑和古舊的本色,它像龍眼或者荔枝樹上的苔蘚般斑駁多姿。陳俊故居里現在住著異姓人家,仍然保持著多年英龍街道居民的本色,易簡質樸,散淡從容,過去,從果樹社東原開莆來學木坊處,左進一條巷陌,稱繡衣里,這塊石頭不知道還在否?方青石上藍字,古舊而恢宏,這么簡樸的巷匾,往往深藏著一段非凡的往事,巷里居民多姓,以宋姓為主,陳姓次之,宋氏門頭院里有宋家香古荔枝樹,不過現在的應該是后來新種植的,非原樹。小時候,我經常在樹下,有一老阿婆,佝僂著背,滿頭銀發,叫宋嬤嬤,應該是基督教徒,她用力扯下掛著荔枝的枝椏,讓我們采食。那荔枝也是尋常顏色,只是更小些,核大而漂亮,像栗色的楠木,映著一層釉一樣的光澤。陳俊故宅后,是密集的民居,現在旁邊的民居高出許多,將光線遮住,故宅里的光照更差了,當時,我跟長輩去春秋祭時,在后堂,看到一個老人,不言語,目光如炬,愣怔著看每一個進出的人。后來才知道,他是滿清的舉人,民國后即賦閑在家,以書畫為生。他的字在云門寺山門楹聯上,字是張遷碑體,屬隸變體,聽說小楷也秀氣,大楷如顏體,然瘦硬些。可惜,當時尚小,不知道此方高士真人,也不懂得向他討要些書法墨寶。 陳俊故宅里,四壁徒然,破四舊時,讓人抄走了,所有的擺設和匾額榜題。我在那里感受到一種珍貴的人文氣象,簡樸成那樣的房子里,竟然充盈著文氣和經典的高貴姿勢。像門口的龍眼樹一樣,枝葉婆娑,樹姿虬曲,仿佛在這幽暗的地方,有許多龍潛藏著。那雙池,也像兩方翠墨,或許,這樣的地氣,即所謂的鐘靈毓秀,我小時候在這樣的地方濡染了些文氣,想想,這都難能可貴。所謂居簡守樸,潛心于斯文,不亦樂乎! |